1996年，广州的冬天（八）结束

我们俩坐在床上，大眼瞪小眼；在周围的吵闹声中，迷迷糊糊的睡去。

突然，我听到开门声响，小王和我同时睁开眼：只见大天拿着一根长铁棍轻轻的走在前面，小天拿着一个空酒瓶跟在后面。

小王飞快的从床上蹦下去；与此同时，大天的铁棍轮开，结结实实的打在小王的腰上，小王不顾一切地挨了这一下，左手抓住铁棍，右手的刀就顺着铁棍削了下去，两个人挤在一块的时侯，小天也从大天身后把酒瓶砸到小王的头上，哐的一声，鲜血就从小王的头顶流了下来。

小王没管小天，刀卡着大天的脖子，左手抱住他，一翻身把他压在床上，小天跟上去，如风般用拳头擂着小王。

就在这个时侯，我听到一声惨呼，“啊。。。。我的手废啦”。

说惨，是因为自那以后，我再也没有听到过这种声音。在以后的岁月里，我看过无数的警匪片，影片里被害人的惨呼声在我听来一点都不真实。

大天用尽全身力气想喊出来，吐出来的却是一种被压抑住的嘶哑。你可以试试，用力喊却喊不出来，再加上一些恐慌；或者睡觉时遇上鬼压身，你想挣扎但浑身却动弹不得，想喊却张不开口，最后终于在半睡半醒的惊恐中喊了出来“鬼啊。。。。。。。。”---就是这种惨呼。

大天又开口了，带着哭腔：“别打了，别打了，我的手废了”。

小天一听，翻身跪到地上，双手作揖，“大哥大哥，我们认输，放开我大哥”。

小王不放，仍然压在大天身上，“叫警察来，叫警察来”。

保安早已到了这房里，想拉开小王但拉不开，刀仍然架在大天的脖子上；他只好出去打电话给老板，在外面叫警察。

车站里警察很多，很快就来了几个。小王放开大天，马上被警察用手铐铐上。大天被送往医院抢救，听说他的手掌被菜刀切断了一只。

床上没有血。血都被两床被子吸住了。我用满是血的被子裹住身体，在清凉中度过一晚。为了二十元钱的被子，现在竟要付出几千元医药费、血和断掌的代价！

一大早，几个老板都到了介绍所里，一个男人把我叫过去，问了一下当时的情况，让我写一下事情的经过，又安慰我别害怕。我淡淡地一笑，这件事从头到尾，我就象看电影一样，没有觉到丝毫惊吓。

介绍所里，骗人的程序照常进行着；小王也被带了回来，双手仍然被铐着，手铐被一件衣服盖住。他坐在我身边，全身不停的抖着：“完了，完了，本来准备在广州闯一闯的，这次什么都完了。。。”。他脸部浮肿，头上仍然流着血，警察和保安都没有带他去医院包扎。

我决定帮一次小王：在写事情经过时，尽量的用些感性词语，把责任全部推到大小天身上（本来就是他们惹的祸）。警察在看了我写的材料后，很快打开小王的手铐放了他；小王提着他的行李箱，拿了他的衣服，一溜烟离开了车站，从此不见踪影。

老板对我表示会尽快帮我找一份工作，并且问我还有什么要求。我要他把收我的钱全部还给我，我要离开这里。他考虑了一下说，找工作的三百已经分下去了不能还，但可以还给我四百元的押金。

我拿着押金离开了这家介绍所。虽然他们也帮我找了几家公司，但我上门去谈时，却没有一家知道这个介绍所。我不知道介绍所是从哪里弄到这些信息和地址的，因为那时网络并不流行。

口袋里还剩下不到一百元钱的时侯，我买了回家的车票。进了家门，父母没有惊讶，长久地沉默着。后来，父亲终于忍不住，背着母亲急急地问我一句，“你去了哪里？。。。。看你瘦的。。。”。

我没有回答他，只是爬到床上，美美地睡了一天一夜。

1996年的这个冬天，我一个人在广州度过，有了一些一般人不可能有的经历。但是回头看看我所在的那个国有公司，看看人事部对我的态度，我仍然决定以后会回到广州。再一次回到广州的时侯，我仍然是一个人，但是已经没有了第一次的陌生感；我知道了在什么地方便宜的安顿自已，在什么地方真正地找工作。而且，我不再怕去其它陌生的城市，对任何威胁我的人我都只是淡淡一笑，然后从容的转身离去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