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1996年,广州的冬天(六)

火车站非常乱。每天或者说每时每刻都有抢劫。站前路上车多人多,过不了一会,就会看见一个男人不顾性命的跑着、横穿过滚滚车流到路的另一边去,后面是一群穿着制服的保安和一个大叫的男人或者女人。几天后,我就对这种事麻木不仁。

我每天都会看见一个高高大大、壮实的男孩,他的身后永远跟着一个瘦小的男孩。壮男孩穿一身黑色的西装,却脏不拉唧的(我想他每晚都是在流花公园睡觉的)。他们俩每天都在车站转悠,每过一段时间,手里就会多出一个旅行包;再过一会出现时,又是两手空空。

汽车站台阶下边,有很多电话档。档主摆一张桌子、不知道从哪里拉来一根电话线,就可以开始做生意。我所在的这家职业介绍所其实有很多人,在外面拉客的基本是小伙子。有火车到站时,就是他们拉客的时侯。没有火车来,他们就和这些档主呆在一块聊天。

电话档主很黑:不管有没有人接听电话,或者不管打没打通,他都会信口开河的要钱。如果打电话的是广东人,他一般不会乱收钱;但是如果打电话的是外地人,拨的号码是又是外省的,他起码要价40。打电话的人明知被宰,想要抗争,抬头看看他身后的几个小伙子 --- 虽然他们不开口,只在那里静静的看着 -- 也只能交了钱愤愤的走开。

车站的保安并不保证安全,甚至可以说是另一种抢匪。在车站混的人经常被他们要钱要物。这也是李长春在广东省委书记任内三次私访火车站后,一个被改动最大的地方--那以后,车站的保安被解散,警察定期轮换。

介绍所负责食堂供应的是一个广东小子。不做饭时,就拉着他认识的保安,狐假虎威地去找人要钱要物。特别是新到火车站讨生活的人,更成了他的暗抢对象。

我每天早出晚归。没过几天,就听人说,那个小子拉着保安到处找我,找了几天,也没找到。我对告诉我的人笑了笑。

在这家介绍所工作的人中,有一个是我正儿八经的老乡。他知道我是他老乡后,跑来问我:“你是大学生,为什么来这种地方?”,

“我暂时没办法,你怎么在这里?有没有回去过“。

他阴阴的一笑,说“在这里混的人,哪个不是在家里惹了事出来的”。之后,我再也没见过他。

我认识了一个河北人,权且叫他小何吧。他给我讲了很多他的事情:他来自河北农村,本来在家种苹果和梨;但是在全河北都听从党的号召去种苹果和梨后,他的苹果和梨就卖不出去,烂在地里了。“以后回去,我寄几箱到你家去”,谈到有情处,他就这样说。

水果烂在地里,他没办法,只能出来打工。没想到,一到广州就被收容所拉了进去,“里面的人当你是死人一样打,舌头都打烂了”,他伸出舌头给我看。然后收容所要求拿4千元钱赎人。他连打电话回家的钱都没有,况且本来是家里没钱才出来的,又突然间去哪里弄钱来赎他?好在在广州的一个老乡听到这个消息,把他捞了出来。他欠着这个老乡的钱,“要是不出来,肯定会被打死在里头”--- 我写这个的时侯想起了“孙志刚”。那个时侯还没有孙志刚,但是不知道有多少“孙志刚”被打死在里头。

我很同情他。建议他在周围找找工作:“象你这样条件,去饭店做个门童,行李生什么的,很好啊”。

“我不敢进去”,得知我经常去周围的大饭店找他们的人事部找工作后,他很佩服我。

从那以后,他每天都跟着我去周围找工作。他说,就算帮人洗碗他都做。于是我带他走了很多的路,看到贴着招工广告的地方都去问一问,但是别人一看他这个样子就摇头。直到我离开广州他都没有找到工作。十年过去了,不知道他现在过得好不好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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